拍攝（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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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二合一）
清馥作為一個南方海濱小鎮, 這裏的秋天不算寒涼，海風都還是溫熱的。
這個時節溫度適宜，挺適合在室外拍戲, 當然, 也適合旅游。
自打義賣結束以後，清馥鎮的旅客流量就一直十分可觀。省裏的旅游局對此情此景喜聞樂見, 幹脆在清馥這邊成立了個單獨的辦公室, 直接管理和扶持。
在旅游管理局的專業人士的指導和協助下，清馥鎮的一些鎮民以極快的速度, 找了包工頭把家裏簡單重裝了一下, 又添置了一些時下年輕人喜歡的軟裝, 直接改成了民宿, 開始營業了。
此外, 羅樂樂最初料想的也沒有錯, 一旦清馥這邊的旅游業發展起來, 創造了需求, 就能造成人口回流。
現下，因為旅客多, 鎮子上缺乏足夠的人手提供相應的食宿餐飲和出行服務, 陸陸續續地就有原本背井離鄉的年輕人回來了。
餐飲店開起來了、小旅店建起來了，旅游觀光車搞起來了。還有人在海邊圈了塊地做海濱浴場, 以及各種海上娛樂項目。這會兒浴場還在施工，但已經能提供一些諸如浮潛、海上滑翔傘等娛樂服務了。
原本終日只能看看海、聊聊閑天、幹幹農活的老人們, 倏地生活就豐富了起來，話多了, 臉上的笑容也多了，每天忙是變忙了, 但身體和精神卻都好起來了。
“我活了這麽大歲數，從來沒見過這個鎮子這麽熱鬧過。”趙鎮長背手站在街口，看小街上來來往往的旅客跟鄉民，眼中滿是欣慰，“小羅，你是我們清馥的恩人哪！”
“我也沒做什麽。歸根結底，能創造繁榮和財富的，還是人民本身，在任何地方都一樣。”羅樂樂道，“我只是牽了一個引子，要感謝的是所有拼命努力的鄉民們。”
今天侯孟春說要拍一場她的戲份，一大早就把她叫到了山下來，化妝做造型。
作為羅樂樂的助理，陳曼曼自然是隨時跟著她——更何況拍戲片場這種場合，那更是陳曼曼的快樂老家！還有比這裏更讓她熟悉的地方麽？
做演員助理處理各種雜事，對於陳曼曼來說簡直是信手拈來。
咳，雖然羅樂樂只是個戲份不到十分鐘的友情客串角色吧……但陳曼曼向來是個具有工匠精神的人。只要做，就要拿出相應的專業素質，以及對細節的嚴格把控。
於是羅樂樂從早上化妝開始，陳曼曼就一直跟著在忙前忙後。羅樂樂看得眼暈，想讓她停下來，歇一會兒，陳曼曼都拒不接受。
看來她屬實是給自己雇來了個金牌助理了。羅樂樂坐在拍攝場地的角落，邊喝果汁邊想。
《海城之春》的劇組在清馥鎮子和海灘中間圈出來了一塊地方，拉了高高的防護欄，但是依然不妨礙外面的鄉民跟游人們探頭探腦地湊熱鬧，圍觀劇組拍戲。
加上現在正值清馥鎮的旅游爆發期，整個鎮子幾乎每天都擠滿了旅客，從鎮上到海邊到山上，都是裏三層外三層的游人。幾乎每個人，只要經過了劇組占用的這塊地，都得停下來圍觀一會兒。
也只能慶幸《海城之春》的劇組裏沒有什麽流量演員了，不然保不齊得有人冒著生命危險爬樹爬墻爬吊車拍照，還得增加鎮子的安全管理風險。
羅樂樂的那場戲是要在海邊的夕陽下拍的，這個季節的日落大概在下午五點多，這會兒才剛剛兩點，她這邊各方準備已經完成了，就先坐在這裏看別的演員拍攝。
《海城之春》最後定下來的女一號李蘭蘭和女二號李t桂月，兩個演員都是圈子裏的“老戲骨”。說是老戲骨，倒不是說她們年紀大，只是從業年限很長。
飾演女二號李桂月的女演員，是之前就已經跟侯孟春合作過的老搭檔，叫沈知秋。她五歲作為童星出道，所以盡管現在才二十九歲，卻已經足足有了二十四年的從業經驗。
就算跟很多中年演員相比，沈知秋都能稱得上一聲“資深”了。
至於女一號，也就是本作第一主角李蘭蘭，侯孟春那會兒一直特別糾結，圈裏圈外，資深的資淺的……甚至是素人，挑了一大圈，沒有一個能入她老人家法眼的。
最後是檔期上實在不能再拖了，侯孟春就在來試鏡過的人裏選了一個各方面都不出錯的——十年資深演員、氣質天真爛漫、長相中等偏上……也就是現在正在場上準備開拍的溫晴。
“總覺得還是差了點什麽。”
羅樂樂聞聲轉頭，只見侯孟春手上握著卷成筒的劇本，站在她身側，正皺眉看向場中間正在熟悉站位的溫晴。
“怎麽說？”羅樂樂一直也沒有準確理解過侯大導演的藝術追求，也沒有興趣深入理解，她看溫晴覺得挺順眼的，不知道侯孟春到底哪裏對人家不滿意。
“說不上來。”侯孟春抱著劇本來回小幅度地踱步，“氣質，氣質……氣質上還是差點意思——”
羅樂樂撓撓頭，這個侯導好像對於虛無縹緲的所謂“氣質”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狂熱追求。
副導演恰好也站在一邊，正在整理器材，聞言無語地瞥了侯孟春一眼，附在羅樂樂耳邊，小聲地：“侯導她就是這樣，你別管她。不瞞你說，我跟著她七八年了，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她要的‘氣質’到底是什麽。”
羅樂樂沈吟：“嗯……可能是某種玄妙不可知的東西吧……”
副導演聳聳肩。
那邊溫晴已經走了一遍位，朝侯孟春的方向打手勢，示意可以開始了。侯孟春點點頭，打板，開始。
這一場戲拍的是女主角李蘭蘭即將踏上前往大城市的旅途，非常興奮地在海濱一邊散步，一邊暢想未來，籌劃著要在大城市好好闖蕩一番的獨角戲。
《海城之春》這部作品的故事不太覆雜，講述的就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姐妹李桂月和李蘭蘭各自不同又互相交織的人生。
兩位主角姐妹之間相差十二歲，妹妹剛出生沒多久，兩姐妹的父母就死了，於是便應了那句“長姐如母”，姐姐李桂月又當爹又當媽地把妹妹拉扯長大。
姐姐李桂月性格踏實理性，出生在小鎮，就踏踏實實地在小鎮生活、長大，並且按照小鎮女孩兒的常規路線結婚生子。但李桂月看上去溫和的外表下卻有一個獨立而又充滿韌性的靈魂。
她和同樣出生在小鎮的丈夫結婚不過三年，丈夫就在一次出海捕魚的過程中遭遇了海難，再也沒有回來。而彼時李桂月帶著個兩歲的兒子，肚子裏還懷了個女兒，就這麽成了個寡婦。
這個故事說的是六十多年以前的事了，當時在這樣的小鎮上，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很容易被人在背後說閑話。更何況李家姐妹倆年幼就失去了父母，鎮上的人都覺得兩姐妹晦氣。
鎮上跟李桂月有些親戚關系的人都勸她，趕緊隨便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但李桂月卻沒有再嫁，而是選擇像當初把妹妹帶大一樣，再一次，一個人拼命努力，將一雙兒女帶大。
相較於姐姐李桂月，妹妹李蘭蘭則過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海城之春》的原著是作者以李蘭蘭的第一視角寫的回憶錄式作品，她自己也坦然承認，李蘭蘭其實就是她自己，這本書寫的，都是她從兒時到老年親身經歷的故事。
李蘭蘭，也就是原著作者李蓮英女士，自小性格天真、好奇心強，在穩重靠譜的姐姐的精心照顧下，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憨氣。
雖然是在海城這個南邊小鎮出生的鄉下姑娘，但李蘭蘭從小就向往大城市、向往“外面的世界”。
那會兒不比現在信息發達，像海城這樣的鄉鎮，與外界基本上是半隔絕的狀態。
唯有那些第一批離開家鄉，孤身去大城市闖蕩的“浪子們”，才會在返鄉的時候，帶回來一些關於外界的消息——他們向鄉民們眉飛色舞地講述外面的故事：熱鬧的大城市、忙碌的工廠、寬闊的商道、意氣風發的學生、威風的官老爺……甚至還有一些從國外流通來的稀罕物件。
李家的鄰居何家是個人口眾多的“大家族”，他們家有個頑皮的小兒子，名叫何靖，他就是這眾多的“浪子”之一，十幾歲的時候就離開了海城，前往首都闖蕩。
何靖年紀跟李桂月差不多大，從小沒有父親的李蘭蘭一直將何靖視為一個英雄一樣的存在，是她無比崇拜的大哥哥。
何靖也頗為照顧李蘭蘭，每次從首都回來，都給李蘭蘭帶不少東西。其中就有很多書籍、畫冊等等。甚至有一年，何靖在首都賺了不少錢，居然十分闊綽地給李蘭蘭帶了一個收音機回來！李蘭蘭從沒有見過這麽新奇的東西，每天沈迷其中，也從收音機裏，知道了更多關於外面的故事。
十五歲那年，李蘭蘭實在是壓抑不住自己對外面的世界的向往，所以即便李桂月不同意，她還是堅決地打包了行李，踏上了前往首都的旅程。
溫晴正要拍的這場戲就是這個時間點的，李蘭蘭即將離開海城時發生的事。
因為溫晴本身已經二十五歲了，但這場戲要飾演的是十五歲的少女，所以化妝師在妝造上下了很多工夫。
兩條粗麻花辮，一身紅色花呢裙子，白中透粉的面頰。化妝師特地用修容和腮紅的組合讓溫晴的面部輪廓顯得更柔和，下眼瞼微微拉長，並且適當地遮掩顴骨。
這樣的妝容和造型，搭配上溫晴卓越的演技，的確能入木三分地演繹一名十五六歲的青春少女。
溫晴此刻兩只手玩著麻花辮尾，像劇本上寫的那樣在海濱來回踱步。她的一張小臉興奮得紅撲撲的，海上每打過來一朵浪花，她都要高興地對它喊一聲：“我馬上就要去星城啦！”
這條拍了三遍了，大家都覺得不錯，但侯孟春始終托著下巴站在攝像機後面，反覆回看畫面，眉毛擰緊。
“大爺！您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啊？”副導演一看侯孟春這個樣子就無語凝噎，知道這一條肯定又過不了。
“感覺不對。”侯孟春還是那副又玄妙，又不容人反駁的語氣。
“……”副導演十分無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侯導，我的姐，我的爹！我們今天要拍八場戲呢，這才第二場，既然大家都覺得溫晴老師這段演的不錯，您就別摳您那虛無縹緲的‘感覺’了好麽。再這麽拖下去，一會兒趕不及在夕陽出來的時候拍羅樂樂老師那場戲了。這一拖，後面全都得拖。”
“拖就拖唄。”侯孟春一臉莫名地看著她，似乎副導演是在說什麽很荒謬的事，“是電影的質量重要，還是你的時間表重要？”
“不是……”副導演簡直眼前發黑，“這不是我的時間表的問題！你明明知道的！咱們拍攝許可就是四個月，你要總這麽拖，整個拍攝周期吃不消啊，延長還得再走一堆流程，能按時交付當然還是盡量按時交付啊！”
侯孟春卻理所當然地：“現在的情況就是不能按時交付啊——這條就是不行，得重來。”
副導演敗下陣來：“行，行……重來。那你倒是快去指導人溫晴老師，到底哪裏‘感覺不對’，讓她快點找到‘感覺’啊！”
侯孟春卻是站在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沈默思索當中。
副導演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侯孟春自己都沒想明白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一個“感覺”。
合作這麽些年，他是早就摸透了侯孟春的行事風格。
如果要劃分的話，侯孟春應該是屬於典型的“藝術家型人格”，名字挺好聽，簡單來說其實就是做事只靠直覺，不講理論不講框架不講邏輯。好處是侯導的直覺確實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對的，她的確能依靠自己天生對藝術創意的敏銳打磨出優秀的作品來，就是對於跟她合作的人來說，有點費命。
因為侯導的“直覺”實在是太過於虛無，有時候連她自t己都抓不準其中的關竅，更別說能抽絲剝繭地解釋給旁人聽了。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在重覆今天這個過程，一條乍看上去簡簡單單的片子，不斷地重拍、重拍、重拍——就是為了讓侯孟春找到所謂“對的感覺”。
“再來一次。”
果然，侯孟春再次對溫晴那邊打手勢。
溫晴顯然也十分茫然，不知道為何自己這簡單的一條片子拍了三遍都過不了，但侯孟春也沒給別的指示，她一時摸不準侯導的意思，只能一頭霧水地再次找好站位準備重來。
站在一旁圍觀的李桂月的飾演者沈知秋大約是察覺了溫晴的茫然，走過來小聲告訴她：“沒事，侯導就這樣，你多跟她合作一段時間就習慣了。她沒跟你說要怎麽做，就證明她自己也沒把握，你盡管放開了演，她也在找感覺。”
溫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於是，重新找站位、等海浪、抓情緒……所有的一切又重來了一遍，然而侯孟春還是不滿意。
“休息十分鐘再拍。”侯孟春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跟侯孟春合作習慣了的其他工作人員見怪不怪，各自該抽煙的抽煙該扯淡的扯淡去了，唯有第一次跟侯孟春合作的溫晴，陷入了自我懷疑，站在原地獨自琢磨。
——她到底是哪裏演的不符合侯導的“感覺”呢……
如果同樣受過侯孟春的迫害的顧施南此刻在這裏，他一定會堅定地告訴溫晴：“你沒有任何問題，是侯孟春腦子有問題。”
但是顧施南不在，於是溫晴只能自己瞎捉摸。
“——你怎麽看？”倒是侯孟春，她沒有去找溫晴討論，反而是晃蕩到了角落裏，問一直在遠遠圍觀的羅樂樂。
“我？”羅樂樂有些驚訝，沒想到侯孟春倒還挺把她當回事。
說起來，她雖然沒有像侯孟春一樣，一開始就覺得溫晴的氣質跟李蘭蘭這個角色有什麽很不合的地方，但剛才溫晴演的這段戲，她也確實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羅樂樂想了想，指出了自己覺得怪異的地方：“感覺她好像不太像在鄉下長大的小鎮姑娘。”
“哦？”羅樂樂這麽一說，侯孟春似乎也隱隱抓到了心裏那根晃動的弦，忙道，“怎麽說？”
這些日子以來，羅樂樂見過許多清馥鎮上的孩子。這些孩子身上有一股相似的勁，跟她在城裏見過的那些孩子不太一樣。
“走，我們過去跟溫晴聊聊。”羅樂樂站起了身。
侯孟春點點頭，跟上她的腳步。
羅樂樂走到半路，看見正在跟另一個劇組裏的小夥伴挖沙坑玩的囡囡，她順手把囡囡薅起來：“囡囡，過來一下。”
“好。”囡囡乖巧地拍拍手上的沙子，跟著羅樂樂和侯孟春一起往拍攝的場中走。
此時溫晴也在唉聲嘆氣地踢腳底下的沙子，一擡頭看見侯導他們過來了，連忙招呼：“侯導。”
侯孟春朝她點點頭。
溫晴蹙著眉，一臉糾結地：“侯導，我有點抓不準，您覺得我這場戲是哪裏感覺不太對？我實在是想不出來要怎麽改進了。”
她看著侯孟春，侯孟春就轉頭看著羅樂樂。
三人正好形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形。
羅樂樂誰也沒看，她蹲下身，待到視線與囡囡齊平的位置時，開口問囡囡：“囡囡，你想去大城市麽？去大城市可能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了。”
囡囡毫不猶豫地點頭：“想！”
但這個字說完，囡囡又低頭想了一會兒，小眉毛皺了皺，臉色看上去有些些糾結和欲言又止。
“怎麽了？”羅樂樂耐心地問道。
“想去大城市，也想見爸爸媽媽，但是……”
“但是？”
“但是……有點害怕。”
“害怕什麽？”羅樂樂依然耐心地循循善誘。
“害怕爸爸媽媽不喜歡我，也害怕……害怕大城市的小朋友不喜歡我，不跟我玩……而且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太公公……”
囡囡越說到後來聲音越小。
“嗯，我知道了。”羅樂樂傾身，輕輕摟住囡囡，輕柔地拍她的背，“囡囡別怕，囡囡一定會見到爸爸媽媽的。”
小姑娘被安撫了，兩只大眼睛重新烏溜溜地閃亮起來，眸中盈滿了期待。
羅樂樂安撫完小女孩則站起身，看向侯孟春和溫晴：“你們明白了嗎？”
“……啊？”溫晴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眨巴著一雙美麗而無知的大眼睛回看她。
侯孟春則若有所思，半晌，一拍腦袋：“對啊！是這樣的，我怎麽就沒轉過彎來呢……”
溫晴又把無知的大眼睛轉向了侯孟春。
侯孟春擡頭，向溫晴解釋道：“你是李蘭蘭，是鄉下長大的小鎮姑娘，即將要啟程去外面的世界了。外面的世界對你而言很陌生，但又不是一無所知。”
溫晴迷茫地點點頭。
“知道，卻又不完全知道，是一種會讓人產生恐懼的狀態。”侯孟春道，“你知道外面的人跟你過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他們懂得更多更新奇的東西，有更加多樣的生活方式——人類是群居動物，去到哪裏都是渴望被接納和被認可的，但你現在完全沒有這樣的信心。”
侯孟春：“你剛才演戲的狀態只有期待興奮，少了一點惶恐和緊張。六七歲的女孩都會惶恐，十五歲的女孩當然更會了。就算膽子再大，肯定都會有一點緊張的情緒的。”
“把這種情緒摻雜進去，我們再來一次。”
侯孟春說著，已經迅速對攝影師打手勢，示意大家各歸各位了——她好不容易抓住那個虛無縹緲的感覺，務必要趁熱打鐵。
臨走前，侯孟春想起什麽，回頭對羅樂樂豎起一根大拇指：“你挺有一套的嘛。不在業內繼續混，屈才了，考慮下部電影給我當女主角不？”
羅樂樂還是那句無波無瀾的話：“我盡量考慮吧。”
……
這一次，在羅樂樂和囡囡的“友情助力”下，溫晴終於一條過了。
拍完這條，她大大松了一口氣，拉著羅樂樂絮絮叨叨地謝了她半天。顯然，出演侯導的女主角，她心理壓力還是很大的。
在這之後的幾場戲的拍攝進程也比較常規，無波無瀾，等到全部拍完，輪到羅樂樂那場的時候，差不多剛好是之前掐好的點，日頭西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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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馥作為一個南方海濱小鎮, 這裏的秋天不算寒涼，海風都還是溫熱的。
這個時節溫度適宜，挺適合在室外拍戲, 當然, 也適合旅游。
自打義賣結束以後，清馥鎮的旅客流量就一直十分可觀。省裏的旅游局對此情此景喜聞樂見, 幹脆在清馥這邊成立了個單獨的辦公室, 直接管理和扶持。
在旅游管理局的專業人士的指導和協助下，清馥鎮的一些鎮民以極快的速度, 找了包工頭把家裏簡單重裝了一下, 又添置了一些時下年輕人喜歡的軟裝, 直接改成了民宿, 開始營業了。
此外, 羅樂樂最初料想的也沒有錯, 一旦清馥這邊的旅游業發展起來, 創造了需求, 就能造成人口回流。
現下，因為旅客多, 鎮子上缺乏足夠的人手提供相應的食宿餐飲和出行服務, 陸陸續續地就有原本背井離鄉的年輕人回來了。
餐飲店開起來了、小旅店建起來了，旅游觀光車搞起來了。還有人在海邊圈了塊地做海濱浴場, 以及各種海上娛樂項目。這會兒浴場還在施工，但已經能提供一些諸如浮潛、海上滑翔傘等娛樂服務了。
原本終日只能看看海、聊聊閑天、幹幹農活的老人們, 倏地生活就豐富了起來，話多了, 臉上的笑容也多了，每天忙是變忙了, 但身體和精神卻都好起來了。
“我活了這麽大歲數，從來沒見過這個鎮子這麽熱鬧過。”趙鎮長背手站在街口，看小街上來來往往的旅客跟鄉民，眼中滿是欣慰，“小羅，你是我們清馥的恩人哪！”
“我也沒做什麽。歸根結底，能創造繁榮和財富的，還是人民本身，在任何地方都一樣。”羅樂樂道，“我只是牽了一個引子，要感謝的是所有拼命努力的鄉民們。”
今天侯孟春說要拍一場她的戲份，一大早就把她叫到了山下來，化妝做造型。
作為羅樂樂的助理，陳曼曼自然是隨時跟著她——更何況拍戲片場這種場合，那更是陳曼曼的快樂老家！還有比這裏更讓她熟悉的地方麽？
做演員助理處理各種雜事，對於陳曼曼來說簡直是信手拈來。
咳，雖然羅樂樂只是個戲份不到十分鐘的友情客串角色吧……但陳曼曼向來是個具有工匠精神的人。只要做，就要拿出相應的專業素質，以及對細節的嚴格把控。
於是羅樂樂從早上化妝開始，陳曼曼就一直跟著在忙前忙後。羅樂樂看得眼暈，想讓她停下來，歇一會兒，陳曼曼都拒不接受。
看來她屬實是給自己雇來了個金牌助理了。羅樂樂坐在拍攝場地的角落，邊喝果汁邊想。
《海城之春》的劇組在清馥鎮子和海灘中間圈出來了一塊地方，拉了高高的防護欄，但是依然不妨礙外面的鄉民跟游人們探頭探腦地湊熱鬧，圍觀劇組拍戲。
加上現在正值清馥鎮的旅游爆發期，整個鎮子幾乎每天都擠滿了旅客，從鎮上到海邊到山上，都是裏三層外三層的游人。幾乎每個人，只要經過了劇組占用的這塊地，都得停下來圍觀一會兒。
也只能慶幸《海城之春》的劇組裏沒有什麽流量演員了，不然保不齊得有人冒著生命危險爬樹爬墻爬吊車拍照，還得增加鎮子的安全管理風險。
羅樂樂的那場戲是要在海邊的夕陽下拍的，這個季節的日落大概在下午五點多，這會兒才剛剛兩點，她這邊各方準備已經完成了，就先坐在這裏看別的演員拍攝。
《海城之春》最後定下來的女一號李蘭蘭和女二號李t桂月，兩個演員都是圈子裏的“老戲骨”。說是老戲骨，倒不是說她們年紀大，只是從業年限很長。
飾演女二號李桂月的女演員，是之前就已經跟侯孟春合作過的老搭檔，叫沈知秋。她五歲作為童星出道，所以盡管現在才二十九歲，卻已經足足有了二十四年的從業經驗。
就算跟很多中年演員相比，沈知秋都能稱得上一聲“資深”了。
至於女一號，也就是本作第一主角李蘭蘭，侯孟春那會兒一直特別糾結，圈裏圈外，資深的資淺的……甚至是素人，挑了一大圈，沒有一個能入她老人家法眼的。
最後是檔期上實在不能再拖了，侯孟春就在來試鏡過的人裏選了一個各方面都不出錯的——十年資深演員、氣質天真爛漫、長相中等偏上……也就是現在正在場上準備開拍的溫晴。
“總覺得還是差了點什麽。”
羅樂樂聞聲轉頭，只見侯孟春手上握著卷成筒的劇本，站在她身側，正皺眉看向場中間正在熟悉站位的溫晴。
“怎麽說？”羅樂樂一直也沒有準確理解過侯大導演的藝術追求，也沒有興趣深入理解，她看溫晴覺得挺順眼的，不知道侯孟春到底哪裏對人家不滿意。
“說不上來。”侯孟春抱著劇本來回小幅度地踱步，“氣質，氣質……氣質上還是差點意思——”
羅樂樂撓撓頭，這個侯導好像對於虛無縹緲的所謂“氣質”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狂熱追求。
副導演恰好也站在一邊，正在整理器材，聞言無語地瞥了侯孟春一眼，附在羅樂樂耳邊，小聲地：“侯導她就是這樣，你別管她。不瞞你說，我跟著她七八年了，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她要的‘氣質’到底是什麽。”
羅樂樂沈吟：“嗯……可能是某種玄妙不可知的東西吧……”
副導演聳聳肩。
那邊溫晴已經走了一遍位，朝侯孟春的方向打手勢，示意可以開始了。侯孟春點點頭，打板，開始。
這一場戲拍的是女主角李蘭蘭即將踏上前往大城市的旅途，非常興奮地在海濱一邊散步，一邊暢想未來，籌劃著要在大城市好好闖蕩一番的獨角戲。
《海城之春》這部作品的故事不太覆雜，講述的就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姐妹李桂月和李蘭蘭各自不同又互相交織的人生。
兩位主角姐妹之間相差十二歲，妹妹剛出生沒多久，兩姐妹的父母就死了，於是便應了那句“長姐如母”，姐姐李桂月又當爹又當媽地把妹妹拉扯長大。
姐姐李桂月性格踏實理性，出生在小鎮，就踏踏實實地在小鎮生活、長大，並且按照小鎮女孩兒的常規路線結婚生子。但李桂月看上去溫和的外表下卻有一個獨立而又充滿韌性的靈魂。
她和同樣出生在小鎮的丈夫結婚不過三年，丈夫就在一次出海捕魚的過程中遭遇了海難，再也沒有回來。而彼時李桂月帶著個兩歲的兒子，肚子裏還懷了個女兒，就這麽成了個寡婦。
這個故事說的是六十多年以前的事了，當時在這樣的小鎮上，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很容易被人在背後說閑話。更何況李家姐妹倆年幼就失去了父母，鎮上的人都覺得兩姐妹晦氣。
鎮上跟李桂月有些親戚關系的人都勸她，趕緊隨便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但李桂月卻沒有再嫁，而是選擇像當初把妹妹帶大一樣，再一次，一個人拼命努力，將一雙兒女帶大。
相較於姐姐李桂月，妹妹李蘭蘭則過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海城之春》的原著是作者以李蘭蘭的第一視角寫的回憶錄式作品，她自己也坦然承認，李蘭蘭其實就是她自己，這本書寫的，都是她從兒時到老年親身經歷的故事。
李蘭蘭，也就是原著作者李蓮英女士，自小性格天真、好奇心強，在穩重靠譜的姐姐的精心照顧下，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憨氣。
雖然是在海城這個南邊小鎮出生的鄉下姑娘，但李蘭蘭從小就向往大城市、向往“外面的世界”。
那會兒不比現在信息發達，像海城這樣的鄉鎮，與外界基本上是半隔絕的狀態。
唯有那些第一批離開家鄉，孤身去大城市闖蕩的“浪子們”，才會在返鄉的時候，帶回來一些關於外界的消息——他們向鄉民們眉飛色舞地講述外面的故事：熱鬧的大城市、忙碌的工廠、寬闊的商道、意氣風發的學生、威風的官老爺……甚至還有一些從國外流通來的稀罕物件。
李家的鄰居何家是個人口眾多的“大家族”，他們家有個頑皮的小兒子，名叫何靖，他就是這眾多的“浪子”之一，十幾歲的時候就離開了海城，前往首都闖蕩。
何靖年紀跟李桂月差不多大，從小沒有父親的李蘭蘭一直將何靖視為一個英雄一樣的存在，是她無比崇拜的大哥哥。
何靖也頗為照顧李蘭蘭，每次從首都回來，都給李蘭蘭帶不少東西。其中就有很多書籍、畫冊等等。甚至有一年，何靖在首都賺了不少錢，居然十分闊綽地給李蘭蘭帶了一個收音機回來！李蘭蘭從沒有見過這麽新奇的東西，每天沈迷其中，也從收音機裏，知道了更多關於外面的故事。
十五歲那年，李蘭蘭實在是壓抑不住自己對外面的世界的向往，所以即便李桂月不同意，她還是堅決地打包了行李，踏上了前往首都的旅程。
溫晴正要拍的這場戲就是這個時間點的，李蘭蘭即將離開海城時發生的事。
因為溫晴本身已經二十五歲了，但這場戲要飾演的是十五歲的少女，所以化妝師在妝造上下了很多工夫。
兩條粗麻花辮，一身紅色花呢裙子，白中透粉的面頰。化妝師特地用修容和腮紅的組合讓溫晴的面部輪廓顯得更柔和，下眼瞼微微拉長，並且適當地遮掩顴骨。
這樣的妝容和造型，搭配上溫晴卓越的演技，的確能入木三分地演繹一名十五六歲的青春少女。
溫晴此刻兩只手玩著麻花辮尾，像劇本上寫的那樣在海濱來回踱步。她的一張小臉興奮得紅撲撲的，海上每打過來一朵浪花，她都要高興地對它喊一聲：“我馬上就要去星城啦！”
這條拍了三遍了，大家都覺得不錯，但侯孟春始終托著下巴站在攝像機後面，反覆回看畫面，眉毛擰緊。
“大爺！您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啊？”副導演一看侯孟春這個樣子就無語凝噎，知道這一條肯定又過不了。
“感覺不對。”侯孟春還是那副又玄妙，又不容人反駁的語氣。
“……”副導演十分無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侯導，我的姐，我的爹！我們今天要拍八場戲呢，這才第二場，既然大家都覺得溫晴老師這段演的不錯，您就別摳您那虛無縹緲的‘感覺’了好麽。再這麽拖下去，一會兒趕不及在夕陽出來的時候拍羅樂樂老師那場戲了。這一拖，後面全都得拖。”
“拖就拖唄。”侯孟春一臉莫名地看著她，似乎副導演是在說什麽很荒謬的事，“是電影的質量重要，還是你的時間表重要？”
“不是……”副導演簡直眼前發黑，“這不是我的時間表的問題！你明明知道的！咱們拍攝許可就是四個月，你要總這麽拖，整個拍攝周期吃不消啊，延長還得再走一堆流程，能按時交付當然還是盡量按時交付啊！”
侯孟春卻理所當然地：“現在的情況就是不能按時交付啊——這條就是不行，得重來。”
副導演敗下陣來：“行，行……重來。那你倒是快去指導人溫晴老師，到底哪裏‘感覺不對’，讓她快點找到‘感覺’啊！”
侯孟春卻是站在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沈默思索當中。
副導演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侯孟春自己都沒想明白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一個“感覺”。
合作這麽些年，他是早就摸透了侯孟春的行事風格。
如果要劃分的話，侯孟春應該是屬於典型的“藝術家型人格”，名字挺好聽，簡單來說其實就是做事只靠直覺，不講理論不講框架不講邏輯。好處是侯導的直覺確實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對的，她的確能依靠自己天生對藝術創意的敏銳打磨出優秀的作品來，就是對於跟她合作的人來說，有點費命。
因為侯導的“直覺”實在是太過於虛無，有時候連她自t己都抓不準其中的關竅，更別說能抽絲剝繭地解釋給旁人聽了。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在重覆今天這個過程，一條乍看上去簡簡單單的片子，不斷地重拍、重拍、重拍——就是為了讓侯孟春找到所謂“對的感覺”。
“再來一次。”
果然，侯孟春再次對溫晴那邊打手勢。
溫晴顯然也十分茫然，不知道為何自己這簡單的一條片子拍了三遍都過不了，但侯孟春也沒給別的指示，她一時摸不準侯導的意思，只能一頭霧水地再次找好站位準備重來。
站在一旁圍觀的李桂月的飾演者沈知秋大約是察覺了溫晴的茫然，走過來小聲告訴她：“沒事，侯導就這樣，你多跟她合作一段時間就習慣了。她沒跟你說要怎麽做，就證明她自己也沒把握，你盡管放開了演，她也在找感覺。”
溫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於是，重新找站位、等海浪、抓情緒……所有的一切又重來了一遍，然而侯孟春還是不滿意。
“休息十分鐘再拍。”侯孟春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跟侯孟春合作習慣了的其他工作人員見怪不怪，各自該抽煙的抽煙該扯淡的扯淡去了，唯有第一次跟侯孟春合作的溫晴，陷入了自我懷疑，站在原地獨自琢磨。
——她到底是哪裏演的不符合侯導的“感覺”呢……
如果同樣受過侯孟春的迫害的顧施南此刻在這裏，他一定會堅定地告訴溫晴：“你沒有任何問題，是侯孟春腦子有問題。”
但是顧施南不在，於是溫晴只能自己瞎捉摸。
“——你怎麽看？”倒是侯孟春，她沒有去找溫晴討論，反而是晃蕩到了角落裏，問一直在遠遠圍觀的羅樂樂。
“我？”羅樂樂有些驚訝，沒想到侯孟春倒還挺把她當回事。
說起來，她雖然沒有像侯孟春一樣，一開始就覺得溫晴的氣質跟李蘭蘭這個角色有什麽很不合的地方，但剛才溫晴演的這段戲，她也確實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羅樂樂想了想，指出了自己覺得怪異的地方：“感覺她好像不太像在鄉下長大的小鎮姑娘。”
“哦？”羅樂樂這麽一說，侯孟春似乎也隱隱抓到了心裏那根晃動的弦，忙道，“怎麽說？”
這些日子以來，羅樂樂見過許多清馥鎮上的孩子。這些孩子身上有一股相似的勁，跟她在城裏見過的那些孩子不太一樣。
“走，我們過去跟溫晴聊聊。”羅樂樂站起了身。
侯孟春點點頭，跟上她的腳步。
羅樂樂走到半路，看見正在跟另一個劇組裏的小夥伴挖沙坑玩的囡囡，她順手把囡囡薅起來：“囡囡，過來一下。”
“好。”囡囡乖巧地拍拍手上的沙子，跟著羅樂樂和侯孟春一起往拍攝的場中走。
此時溫晴也在唉聲嘆氣地踢腳底下的沙子，一擡頭看見侯導他們過來了，連忙招呼：“侯導。”
侯孟春朝她點點頭。
溫晴蹙著眉，一臉糾結地：“侯導，我有點抓不準，您覺得我這場戲是哪裏感覺不太對？我實在是想不出來要怎麽改進了。”
她看著侯孟春，侯孟春就轉頭看著羅樂樂。
三人正好形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形。
羅樂樂誰也沒看，她蹲下身，待到視線與囡囡齊平的位置時，開口問囡囡：“囡囡，你想去大城市麽？去大城市可能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了。”
囡囡毫不猶豫地點頭：“想！”
但這個字說完，囡囡又低頭想了一會兒，小眉毛皺了皺，臉色看上去有些些糾結和欲言又止。
“怎麽了？”羅樂樂耐心地問道。
“想去大城市，也想見爸爸媽媽，但是……”
“但是？”
“但是……有點害怕。”
“害怕什麽？”羅樂樂依然耐心地循循善誘。
“害怕爸爸媽媽不喜歡我，也害怕……害怕大城市的小朋友不喜歡我，不跟我玩……而且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太公公……”
囡囡越說到後來聲音越小。
“嗯，我知道了。”羅樂樂傾身，輕輕摟住囡囡，輕柔地拍她的背，“囡囡別怕，囡囡一定會見到爸爸媽媽的。”
小姑娘被安撫了，兩只大眼睛重新烏溜溜地閃亮起來，眸中盈滿了期待。
羅樂樂安撫完小女孩則站起身，看向侯孟春和溫晴：“你們明白了嗎？”
“……啊？”溫晴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眨巴著一雙美麗而無知的大眼睛回看她。
侯孟春則若有所思，半晌，一拍腦袋：“對啊！是這樣的，我怎麽就沒轉過彎來呢……”
溫晴又把無知的大眼睛轉向了侯孟春。
侯孟春擡頭，向溫晴解釋道：“你是李蘭蘭，是鄉下長大的小鎮姑娘，即將要啟程去外面的世界了。外面的世界對你而言很陌生，但又不是一無所知。”
溫晴迷茫地點點頭。
“知道，卻又不完全知道，是一種會讓人產生恐懼的狀態。”侯孟春道，“你知道外面的人跟你過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他們懂得更多更新奇的東西，有更加多樣的生活方式——人類是群居動物，去到哪裏都是渴望被接納和被認可的，但你現在完全沒有這樣的信心。”
侯孟春：“你剛才演戲的狀態只有期待興奮，少了一點惶恐和緊張。六七歲的女孩都會惶恐，十五歲的女孩當然更會了。就算膽子再大，肯定都會有一點緊張的情緒的。”
“把這種情緒摻雜進去，我們再來一次。”
侯孟春說著，已經迅速對攝影師打手勢，示意大家各歸各位了——她好不容易抓住那個虛無縹緲的感覺，務必要趁熱打鐵。
臨走前，侯孟春想起什麽，回頭對羅樂樂豎起一根大拇指：“你挺有一套的嘛。不在業內繼續混，屈才了，考慮下部電影給我當女主角不？”
羅樂樂還是那句無波無瀾的話：“我盡量考慮吧。”
……
這一次，在羅樂樂和囡囡的“友情助力”下，溫晴終於一條過了。
拍完這條，她大大松了一口氣，拉著羅樂樂絮絮叨叨地謝了她半天。顯然，出演侯導的女主角，她心理壓力還是很大的。
在這之後的幾場戲的拍攝進程也比較常規，無波無瀾，等到全部拍完，輪到羅樂樂那場的時候，差不多剛好是之前掐好的點，日頭西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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